「奶奶！您會好起來的，會好起來的！」我涕淚交零地跪在奶奶病床前，哭成一個淚人：「醫生說了，您還有幾十年可活，您還沒享一天福，沒讓孫子盡一天孝啊！」

「文閔，別哭了，別哭了……」已經被醫院勸回，在家躺了半個月的奶奶今天似乎迴光返照，她使勁抬起她那雙滿是老繭的手，撫摸著我滿是淚水的麵頰：「還記得你媽嗎？」

「不記得了！」我恨恨地說：「我沒有媽，只有爸和爺爺奶奶！」

「文閔，你別再恨你媽了！」奶奶情不自禁留下兩行老淚：「20年了，你母親背負了20年的罵名和親兒子20年的仇恨，她，她犧牲真的太大了！」

「她現在不知道在哪裡逍遙快活呢！」提起母親，我就氣不打一處來。在我6歲那年，父親車禍去世，我那曾經最善良，最可親的母親竟然就在父親去世當年改嫁到外地去了，這一走就再沒回來看過我一眼！

60多歲的奶奶一個人含辛茹苦養育大我，每次看著同齡人在父母懷裡撒嬌，每次望著奶奶鶴髮雞皮的憔悴臉龐，我怎能不恨我母親？我怎能不痛恨她！

「文閔啊！」奶奶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，哭得傷心欲絕：「文閔啊，我對不住你，對不住你啊！」

「奶奶，您說什麼？沒有您的撫養，我哪能活到今天，我哪能大學畢業？奶奶，您別說話了，您歇口氣，躺一會，我去買菜做飯。」

「文閔，你哪裡也別去！」奶奶把我的手抓得更緊：「孫子啊，奶奶的病心裡有數，我大限就在這幾天了，有些話，我今天必須跟你說清楚！」

「奶奶，您不會死！不會死的！您還有幾十年可活！」我淚水泫然而下，哭得不能自已。

「20年前，你父親為了多掙幾個錢，跑長途運輸在外省一條山頂公路發生車禍去世了，當年那起車禍糾紛很大，因為你父親開的是黑車，超載而且違規駕駛，肇事者不願意多出撫卹金，你孱弱的母親千裏迢迢趕去處理糾紛，就再也沒有回來過，就再也沒有回來過啊！」奶奶說得老淚縱橫，泣不成聲。

「她是改嫁到那邊了！」我氣呼呼地說。

「不是的，不是的！」奶奶顫抖著手，哆哆嗦嗦地從枕頭裡取出一封信：「這是你母親臨終前寫給我的信，20年了，美娟啊！我的好兒媳，媽對不住你，對不住你兒子，媽有愧啊！」

奶奶大叫一聲，氣喘籲籲，淚流不止……

「媽，我到這邊爭取到了10多萬，已經匯款回去了。人生福無雙至，禍不單行，我，我可能不久於人世，我自己不小心走夜路從山頂公路摔了下去，現在醫院裡……

媽，我不想浪費錢了，我已經拒絕治療，您拿著這筆錢把文閔撫養大，兒媳對不住您，對不住文閔，對不住您們一家這些年的照顧和關愛，我去了，和弘生相聚去了！

媽，請您千萬不要告訴文閔我去世的消息，我不想他沒有了爸，又沒有了媽，您就說我在這邊改嫁了……

媽，我求求您了，您一定要這麼說，我寧願文閔恨我一輩子，也不願意讓他一輩子有無父無母的心理陰影，您就說我會回來看他的，一定會回來看他的！哪怕他恨我一輩子，起碼他心裡還知道他母親還活著，還活著！還有一個期盼和牽掛！

媽，我累了，兒媳走了，我們來生再做一家人！」

我拿著信的雙手顫抖了起來，淚水濕透了信箋：「媽啊！」

我號啕大哭，一頭栽倒在地……

幾天後，奶奶去世了，含淚處理完奶奶的喪事，我打起背包，打算去一趟20年前父親發生車禍的那個地方，我要去那裡祭奠父母的亡靈，把他們的骨灰帶回家，不管千裏萬裏，不管過去了10年還是20年，父母的靈魂肯定期盼著早日回家。

「媽，兒子錯怪您了！」我雙眼噙著淚水，緊緊關上家門，沿著河道走路去鎮裡趕汽車，河堤邊的梨樹枝頭掛滿了雪白的梨花，一朵一朵，一簇一簇，正迎著春風向我含笑點頭，像極了小時候母親那張有點雀斑，白皙的臉。

「爸媽！我來了，我來接你們回家，回家！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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