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人退休前是某大學的教授，養育的一兒一女都是公職人員，成家立業後，都沒有和父母住在一起。老人老伴因病去世後，兒子嘉靖就把老人接到家裡和自己一起住。

老伴滿孝三年，老人出了一趟遠門，回來的時候領回一個老奶奶，面色蒼老，穿著樸素，一條腿還有些殘疾，一看就是在農村生活多年的老人。老人對兒子說，這是他繼母，兒子很詫異，說老人糊塗了，不要看見可憐的人就往回領，以後會有很多麻煩……

見兒子不讓老太太進門，老人便帶著老太太轉身離去，回到他自己的房子裏。

接下來的幾天裏，兒子、女兒去了老人家好幾趟，勸老人把老太太送回去，但老人似乎鐵定心，要和老太太在一起，還和老太太拿了結婚證，這讓一對兒女很無語。

因為反對父親和老太太在一起，一對兒女極少到老人家去，即使逢年過節去看父親，和父親之間的言語也不多，對老太太更是不屑看一眼。

為了弄明白事情緣由，嘉靖專門去了老太太的老家，某山區的一個村莊，村莊因為偏僻，只有少數幾戶人家。

嘉靖找到村裡一位最年長的老人，問起老太太的情況。從老人那裡，他獲得這樣一些信息。老太太並非本地人，家裡以前是大地主，父親和哥哥都被槍斃後，她和弟弟一起流落在這個村子裏的。有過兩次婚姻，第一次婚姻維持的時間不長，在那個動蕩的年代，因為老太太的成分問題，兩人分手。第二次嫁給了本地的一個老實巴交的農民，生了一個兒子兩個女兒，兒女們對她還算孝順。

嘉靖翻過了一座山，在另外一個村莊，見到老太太的弟弟，一個年邁而體弱多病老人。談起姐姐的往事，老人話沒有說卻開始抹淚，老人給嘉靖講她姐姐的另外一段往事。

老太太第一次嫁的丈夫，是一個被下放到山村體驗生活的文化人，在村裡呆了6年，趕上三年自然災害，老太太把自己的口糧都省下來給了文化人，自己卻瘦的皮包骨頭，多次暈倒在田裡。文化大革命期間，老太太成了批鬥的對象，為了不影響文化人的前途，她不顧文化人的強烈反對，毅然跟文化人離了婚，文化人便回到城裡。文化大革命結束以後，老太太和本地一個老光棍結了婚，婚後很不幸福，老光棍認為自己是撿了破鞋，經常毆打老太太，老太太的腿都是被老光棍打殘的。

嘉靖對老太太的遭遇充滿了同情，他也從這些信息中猜測，父親也許就是老太太的第一任丈夫。他回到家中，問起父親，父親卻不吭聲，說是多年前的往事，就別提了。父親不願意講，嘉靖就更想知道其中的細節，有一天趁父親外出散步，他問老太太，父親是不是她第一任丈夫，老太太卻搖了搖頭，也是什麼都不肯說。

轉眼間過了10年，老太太身體一日不如一日，她的身體向一塊朽木一樣，一天天衰老下去。終於有一天，老人給嘉靖打來電話，讓他趕緊到醫院去見老太太最後一面。

嘉靖沒敢耽誤，會議都沒參加，直接到了醫院。老人滿臉淚痕，見到他之後，輕聲說：「給你母親跪下吧！」

母親？嘉靖以為自己聽錯了，老人又重複了一遍，嘉靖才確定父親說的母親是指病床上躺著奄奄一息的老太太。嘉靖跪在病床前，心裡便有諸多猜測，不禁淚如泉湧，將臉貼在老太太的手上，叫了一聲「媽媽……」，老太太嘴巴哆嗦著，已說不出話來，但臉上終究還是露出了滿足的微笑，沒多久就去了……

辦完老太太的喪事，老人把嘉靖叫道一邊，揭開了他的身世之謎。

原來老太太的第一任丈夫、也就是嘉靖的父親回城之後，並沒有因為與地主成分的老太太離婚而脫了幹係，而是繼續接受了調查，後被送到「五七」幹校勞動改造，因不堪屈辱和折磨，最後自殺身亡。

老人與嘉靖的父親一直都是摯友，那時老人也在幹校裏勞動改造，嘉靖的父親當時怕自己活不出去，就託付老人到那個窮山溝裏把孩子先帶出，以後有機會再讓把老太太接出大山，於是，老人讓妻子悄悄把不到兩歲的嘉靖接出了大山。

老人平反後，找過老太太幾次，但老太太不願走出大山。這一晃幾十年過去了，老人一直牽掛著當年摯友的重託，才把老太太從深山裡接出來，過了幾年安穩的生活。老人曾告訴過老太太，關於嘉靖的情況，也許受當年思想的影響，身居山中多年又不知道外面的形勢，便不敢與兒子相認，於是，老人也只好等到老太太即將去世前，讓嘉靖明白這一切。

聽了老人的敘說，嘉靖已是淚流滿面，跪在老人面前，深深磕了幾個響頭……